东方静的一生小说连载4
作者︱李智芬
六、遭遇磨难
上海解放前夕,国共双方激战,敌特活动猖獗,东方静数日寻找李正通无果。
可喜的是,一九四九年五月二十七日,中国第一大城市上海迎来了解放,满大街都是欢乐的笑脸,满大街都是欢乐的人群,东方静继续寻组织联系李正通。走在大街上,终于在这欢庆胜利的军民中,她认出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那个威武英俊,穿着一身灰色干部服装,胸前佩戴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管制委员会》标志的人,就是她要找的人。无比激动,她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紧紧盯着人群中的他。
李正通迎着那双熟悉的双眼从队伍中走了出来。
俩人来到一商厦拐角处。“总算找到你了。快说说你的情况。”东方静眼神透着探寻的光。
李正通讲了起来:
“那次出事后,在老马的安排下我离开了E机关,回到队伍中。一心惦记你和孩子,便请求组织帮忙,组织上派人想尽一切办法和你沟通,可你家大门外已被国民党军队持枪盯紧,打电话又不通,所以,根本没办法和你取得联系,组织上的人只好把那盆文竹摆在窗台给你报信。随着上海解放临近,我被安排到上海市军事管制委员会工作了。”
李正通一停,接又道:“刚解放,事务性工作堆积如山,每天除了忙还是忙,恨不能像孙悟空,长个分身术的本领,多多变出几个我来。”说完,他急着又问道:“我就是想你和孩子,你俩咋样?”
当东方静讲完最近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孩子被丢,到现在无一点消息时,李正通紧皱了下眉毛,眼圈跟着红了,他低下了头。待抬起头时却两眼闪着坚定的目光对东方静道:“放心,组织会帮我们通过各种渠道找孩子的,我们一定会找到儿子的!”接着他又道:“没想到东方源害你我不算,还坑害我们的孩子。虎毒还不食子呢,他竟派人遗弃他的亲外孙。真是可恨之极,令人难以置信!”
“阿拉和他从此以后没有亲情,只有仇恨!”东方静咬着嘴唇一字一句地道。
稍一停,东方静又道:“现在阿拉是脱身了,这个冷血动物还不知怎样对待阿拉姆妈呢?真让人挂念。”
“我们的母亲是智慧的,她可以谎称是你借机偷跑走的。再说,他怀疑母亲放了你,但母亲毕竟是他夫人,最主要的是她无党无派,他不会对她怎么样的。放心吧。”
东方静脸上毫无表情。
李正通突然又道:“静,我们总算联系到一起了。目前大量的革命工作等着我们去做,走,跟我去军事管制委员会,听后组织安排工作。”
“对,这才是当务之急。走!”
说到工作,暂告烦杂,激情上来,二人逆着人流朝军事管制委员会走去。
结果,东方静医院仍干老本行。
前辈老革命家们,壮志坚信马列,信仰共产主义,东方静李正通全身心地为党工作着,那一代革命者的革命精神真真值得后人学习哟!战场上他们不惧流血牺牲,和平环境下,为了建设新中国,他们照旧赤胆忠心干革命,无私奉献自己的聪明才智,为了百废待兴的新中国,他们不知疲倦,不知劳累,每天工作时间长达十五六个小时。由于生活无规律,加之超负荷劳累,李正通得了严重的胃病,这天,医院看病了。
“知道吗,人即使再忙,也要注意饮食和休息。这是药,回单位按时吃。”东方静看着面容憔悴的李正通说,顺手把药递了过去。又道:“昨天,阿拉阿哥来了,说,按照阿拉的提议他把东方家的产业全部归了公。刘妈回乡下老家了。刘详那个王八蛋自抛弃晓儿后卷财而逃,从此再没露面。哎,你打听到孩子的消息了吗?”
李正通看着东方静说:“我通过组织按照刘妈提供的线索,找过大粪厂的所有掏粪工,均没打听到谁捡到过孩子。静,眼下我们只能往宽里想了。请放心,我誓不罢休,会继续找下去的。”说着,他一张脸变得格外沉,又道:“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是组织上转告我的。马逸飞在上海解放的前两天,已随E团谍报队转移到了台湾,继续为党做地下工作。在台湾他已打听到你父母的消息。看来咱们太高看你父亲了,认为他奈何不了母亲。其实不然,那日,母亲回到候车室,东方源便强硬地追问她。母亲勇敢地承认是她放走你的。当时,东方源气的要打电话告诉家丁抓你。母亲对他道:‘阿拉一辈子顺从你,今儿,你不放过女儿阿拉就死给你看!’东方源不管母亲在说什么,风风火火迈腿朝电话室便走。母亲一看,怒气攻心,突发心脏病,当即气死。此时,旅客基本验完票,为顾全大局,东方源只能出大钱买通检票员,让家人拖着母亲的尸体匆匆过关,登上机舱。静,你的逃出是我们母亲付出生命代价换来的啊!”
听李正通讲完,东方静像当头挨了一棒,木偶人似的立在地上一动不动,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接着,无声的痛泪便不由地从眼框中滚落下来……
“静,要坚强!你是革命者,不是普通妇女,有泪也得忍。医院是公共场所,注意形象。回头找个没人地儿通快地去发泄。好了,好了。”李正通亲切地扶着爱人的肩膀安慰着,一双眼盯着她的脸,给予东方静以温暖和鼓舞。
看着他,东方静抬起手,一抹泪眼。
“静,母亲已逝,让我们在心里永远怀念她老人家吧!”
东方静一点头,“嗯”了声。
厄运接踵而至,母亲的去世对东方静是沉重打击。东方晓丢掉,更是让她痛心失望。尽管他们为寻找孩子想尽所有办法,可是一两年过去仍无任何消息。这对革命的夫妻只能把悲痛埋藏在心底,用拼命为党工作的方式排解失去宝贝儿子的痛苦。
后来,朝鲜战火燃起,为保家卫国,李正通积极报名奔赴朝鲜战场参战,在战斗中不幸打伤左腿,送回国内医治。治好腿后,朝鲜战火已结束,组织上叫他转业到地方工作。因上海这座城市丢过他们的宝贝儿子,在他们心头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为此,李正通特借转业之机,向组织提出,要求转业到江口市工作。得到组织允许,李正通被委任为江口市市长兼城建局局长,东方医院任外科主任主治医师,两人的生活从此安定下来。但越安定心越不静。母子连心啊,孩子怎能从东方静的心头抹去?每当劳累一天回到家,她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晓儿。
这日夜,天下着雨。东方静盯着玻璃窗不语,盯着,盯着默默地洒下思儿的泪水。
李正通很晚才下班回来,走到她身边,抚摸着她的肩膀劝道:“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特别理解你,别难受了,想开点。”
“这不是别的事,晓儿可是阿拉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想想我们的领袖毛泽东吧,他的长子毛岸英牺牲在朝鲜战场上了。截至到现在,他老人家已经为中国革命牺牲了六位亲人。而且像我们一样,在长征中他也丢失了一个叫毛毛的儿子,到现在也没找到。都是血肉之躯,领袖也是人啊,难道他就不难过吗?但他老人家心胸宽阔,不为丢失儿子和失去亲人而沮丧,而把悲痛埋藏在心底,从不表露,内心装的确是全国人民。为了新中国的建设,为了提高人民的生活,他呕心沥血,日日夜夜操劳着。比比领袖,比比他老人家,我们的心胸就会豁达了。你说呢?”
他望着她又黑又亮的双眼又道:“都过去了,生活已翻过那一页,一切朝前看。你有革命的沃土,我有红色的种子。静,你那么想要孩子,我们再生一个吧。”
“去你的。”嘴上这么说,东方静却投到了李正通张开的怀抱中……
一九五二年初,他们的女儿李醒出生了。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中国人民在伟大领袖毛主席和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掀起了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建设。大街上的高音喇叭响彻着《社会主义好》、《我们走在大路上》、《五星红旗迎风飘扬》等红色革命歌曲,很是鼓舞人斗志。东方静李正通这一代老革命,和全国人民一起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发挥着光和热,把身心全部交给了党,交给了社会,交给了那个时代。
但历史的天空是多变的。几年后,在乌云密布的岁月里,老一辈革命家谁能逃出那场灾难呢?那是怎样的一场浩劫啊,帽子满天飞,罪名随意定,一切都变了、乱了,东方静李正通的家发生了剧烈的震荡。运动一开始,李正通就被戴上江口市最大的走资派、历史反革命、大叛徒大特务的罪名被揪了出来。他隔离审查后,东方静和女儿李醒被赶出市委大院,住进两间小平房。
母女俩盼着李正通能早日回家,可他带走不但没放回来,几日后,东方静也被揪了出来。同样是歪曲事实,过去的光荣历史成了今天的耻辱。她的罪名是:历史反革命,大叛徒,大特务,外加资本家臭小姐,走白专道路的典型。而且被从手术台上撵下来罚做清洁工。如果说与丈夫相比还有些自由的话,那便是每天除了打扫卫生洗被单刷药瓶,她还没被隔离审查,住家里,但对过去历史的认识检查,是经常要写的。
李醒原本是个长得漂亮,活泼开朗,要求上进,学习优异的女孩。可仅仅几天时间,自己一向崇敬的父母一一被揪出,成了无产阶级专政对象,学业已中断,她变得多思冷漠孤僻起来。
一家人生活来了个彻底改变,但夫妻连心,父女连心,一家人心连心。
六六年初秋,一天上午八点,李正通和市委原领导们被接受批判,押到了市体育广场。
造反派里原有个李正通手下秘书,文革前此人一直想当副市长,李正通处于公心,只在党委会上说了要考验考验,使其阴谋没能得逞。怀着刻苦的仇恨,利用文革的空子,他当起造反头子,对李正通进行疯狂的个人报复。批斗会上,他带头拳打脚踢,往死里整人。
天超乎寻常地热,就像当时的政治气候违背自然规律,十点多,突然降起特大暴雨。不下则以,一下,乌云密布的天空就像被捅了一个窟窿,瓢泼大雨像似直接往地上倒下来。造反派头头这时才停下手来,带着造反派的人,押上能动的“走资派们”逃之夭夭了。被打的不能动的李正通被抛到了体育广场的水泥地面上。
傍晚,东方静回到了家。特大暴雨转为大雨仍在疯狂,它倒下来的雨柱沿着房檐噼哩啪啦地朝玻璃窗砸去,玻璃窗也跟着变疯狂了,它无止境地迅速流淌着不尽的泪水。这少有的暴雨砸着母女的心,她们明显地觉出有种不祥的预兆。
果然,转日早,一个身穿一身绿军装的造反派小喽啰咣咣咣砸门。李醒开了房门,小喽啰进门后,凶巴巴地看了眼东方静和李醒道:“李正通畏罪自杀,七点半前你们必须去体育广场收尸,有司机帮你们把尸体送到火葬场。八点整我们革命组织要在体育广场召开批判会,决不允许你们拖延时间,否则后果自负。”说完,他转身既走。
不速之客的话像炸弹,炸在了母女的心头。人突遭巨大打击思想会僵化的,李醒万分吃惊,痴呆呆立在地上一动不动。东方静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女性,又亲眼所见文革以来一系列不公正事实的事件,自有一般女性所不具备的心胸和意志。她镇静自若地为李正通拿上身军装和雨伞,拉上女儿的手,道:“走,去看你爸!”
她们冒雨赶到体育广场,只见李正通头上出现一个洞,整个头压在一只胳膊上。串串雨珠落在他的身上,冷风撩起他的衣裳,露出了一张青一块紫一块满是伤痕令人惨不忍睹的后背。这伤痕有战争年代被敌人打的刀伤枪伤,也有刚刚被造反派拳打脚踢或用器械打破的新伤,也有地儿是旧伤上又加新伤。刚刚被打伤的新伤,经雨柱流淌过去,使得伤口流下的血渍染红了他身边的雨水。
看到父亲的惨样,李醒不顾一切地扔下雨伞,一下扑到他身上:“爸爸——爸爸——”地扯着嗓子大声哭嚎起来,凄苦的声音盖过了哗哗的雨声,在广场的上空回荡着。
东方静很冷静,为父女俩举伞遮着雨,内心在想:李正通怎么会冒雨跑到广场自杀呢?他是那么热爱党,全心全意为党的事业为社会主义建设而努力工作着。不久前,他还利用业余时间制定城建计划。这样一个干实事的人,这样一个活得有奋斗目标的人,他怎能会自杀呢?看着丈夫满身的伤痕,看着他头上的洞,铁的事实证明,他绝对是被人打死的。又急又气又恨的她,嘴唇咬得铁青。
但她清楚,现实没处讲理去。一攥拳,她拉起痛哭的女儿便道:“醒儿,你父亲不喜欢软弱的孩子。不许哭,往车上抬你父亲!”
任何时候都有好人,在司机的帮忙下,几人抬起李正通,放到卡车上,送到了火葬场。东方静拿出备好的军装,母女俩为李正通穿好,最后火花掉。尸体被火化场一位负责保存骨灰的好心老者保护了起来。
李正通含冤而逝后,随着运动的不断深入,东方静被作为无产阶级的专政对象,怎能逃其灾祸?她被造反派剃“阴阳头”,坐“土飞机”,戴高帽,挂黑牌,游街示众,挨批挨斗,各种变着花样的虐待均受遍。最后又被禁锢在市郊一所农场进行劳动改造去了。
而李醒呢,像那个时代大多数受迫害的家庭的孩子一样,被称作狗崽子,没人敢搭理,她一个人置身空对四壁。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就那么一人守着空荡荡的家,透过玻璃窗望着天上的繁星,或各种不同的月亮。想着父母亲的各种遭遇,小小年龄的她,像个成年人般长吁短叹,性格变得越来越孤僻。
风云变化多端,接下来的日子,随着上山下乡运动的兴起,李醒于一九六八年下到了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东方静因具有绝对的技术权威,医院没有任何人可比,遇到重大外伤病人时,只有她敢动刀,所以,医院。边劳动边改造,平时干杂物,遇到重大手术可上手术台主刀。
七、多思疑虑
一九七零年五月的一个晚上,江口市异常燥热,东方静怎么也难以入睡。直到后半夜天凉下来,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睡梦中,她来到了一个天堂般美丽的地方。四周琼楼玉阁,眼前一片金光大道,路两旁一片片綠菌的嫩草,绿草中开放着芬芳馥郁的鲜花,昆虫蝴蝶在草丛中飞舞着。天,湛蓝湛蓝,云,雪白雪白,鸟雀在高空中飞翔着。
忽然,从天空中飘下来个小蓝花被。小蓝花被飘着、飘着,一晃变成了和李正通年轻时一模一样的一个英俊青年。那个青年张开双臂,口中喊着:“母亲——母亲——”就朝东方静飘飞过来。
东方静也像长了翅膀飞起来,张开臂膀便朝那青年飞了过去。
双方伸展开的双手只差那么一点点就拉在一起了,可就在此时,只听得惊天动地一声巨响,金光大道上立马出现个巨大的深坑。那青年飘飘忽忽地便在东方静的眼前坠入了坑底。
东方静吓出一身冷汗,大呼一声“晓儿!”猛地睁开了双眼,再也睡不着了。
想着夜里的梦,心里难过至极,天刚出现一丝微明,她就起床,胡乱吃过饭,医院赶去。穿行在大街上,高音喇叭里传出了《东方红》乐章。之后,播出了一条重要新闻:由于天干物燥,黑龙江兵团D团靠近大森林的一个连队燃起大火,火情蔓延急速,给当地人们和知青的生产生活造成了严重影响。D团全体指战员积极主动灭火,仍控制不住火情,师里其他团发扬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共产主义精神,奔赴火场共同抗击火灾。目前已有人员伤亡,具体数字不详。
东方静内心不免一震,女儿可在D团啊。而且夜里又梦见失散多年的儿子,她的心揪了起来。一切失去常态,她不知怎样混过的早请罪,怎样打扫的担当区,怎样洗完的病人床单,怎样刷完的那么一大堆药瓶,就那么打发掉了一天的时间。
突地,升起种念头:去D团亲自看看,女儿有没有参加救火?她现在情况怎样?这样想时,混乱如死水般的思想荡起了微澜。可请假外出对“黑五类”而言,比登天还难,他们绝不会准予的。东方静啊,东方静,你是干什么出身?想当年你可是受党委派打入敌人内部的特工啊!为与内线联系,把情报交给党组织,你曾化装成过各种人物角色。如今为了自己的女儿,你就不能乔装打扮一番?
这样想过后,她眼前一亮。还犹豫什么?丈夫被迫害死了,你又沦为“阶下囚”,儿子多年失散无消息,女儿远在天边,听那广播的意思是死是活未知,这个家还叫个家吗?走,去兵团。蒙混过去最好,混不过去顶多被捉回,再给阿拉扣顶投敌叛国的帽子。没什么了不起的,趁着时局混乱今晚就走!东方静说一不二,回家的路上已做好决定。
到家后,她看了看身上穿的补丁裤子,又从包裹里找出搞特工时穿过的补丁摞补丁的青布大褂套在身上。上下都是补丁,挺搭配,东方静很满意。之后,她又从床底翻出个黑匣子,拿出李正通舒牧和自己当年在延河岸边分手时的照片,又取出家里所有的纸币和钢锭,数了数,一共二十九块八角五分,全部放到内衣口袋。噢,医院革委会公章的空白信笺可以发挥作用了——那是她无意中去医办室,偷偷拾起的。她拿出笔,写了假证明信,放到了衣兜,以备后用。又找到一身蓝灰制服和一顶鸭舌帽,放到旧提包内。
还忘了什么?她提醒着自己:化妆啊!她对着镜子把绕到耳后用卡子卡住的头发披散开来,两手揉搓几下,头上顿时乱蓬蓬地像堆起柴草。然后,她又从锅底弄了些锅灰,在脸上轻轻涂了涂,眼窝鼻子窝处往深抹了抹,镜子里的脸立马变成了老妪形象。
一切停当后,东方静靠在被上静坐了会儿。当夜幕拉作漆黑一团时,她站起身来。尽管屋里什么也看不见了,她还是朝四处望了望才走出屋,拉紧门,并锁上。接着,头也不回地迈着坚定的步子朝外走去。
街灯发着贼亮的光,讨厌的光芒射在东方静的脸上。刚来到街口,恰好碰上邻居老王家的三小子,这个市钢铁厂造反中心出了名的打手正好骑着自行车回家,和东方静打个照面,愣没认出她来。东方静心里庆幸:还算走运!
到了火车站,东方静先去洗手间洗去脸上黑,换上蓝灰制服,头发往上一撩,戴上鸭舌帽,完全变换成了中年男子形象。之后,拿出证明信,买好火车票,略等一小会儿,上了火车,随着火车轰隆隆地一声鸣响,列车向北开去。
就这样,一个响当当的老革命,一个无限忠于党的中共党员,一个知识女性,在她和所有的共产党人共同打下的江山下,却要扮作不同角色偷偷摸摸去看她的女儿了。
靠在椅背上,思想如似跑野马,各种人和事走马灯似地在东方静眼前闪现出来,女儿不同时期的模样映现在了她的眼前。儿时,李醒十分乖巧惹人喜爱,小圆脸,尖下颏,黑亮亮的眼,黑黝黝的头发梳成两条小辫,一张小嘴整天叭叭叭叭说个不休,三四岁时,在同龄儿童中她便学会了许多别的小朋友不会的东西,比如古诗、简笔画等。童年时代的李醒聪明好学争强好胜,各科成绩出类拔萃,她跳过级,从二年级插班跳到四年级时,东方静去参加家长会,老师同学把最热烈的掌声送给了李醒,李醒满脸笑得像朵鲜花,到现在东方静都清晰地记得她那可爱单纯的样子。而且她爱文学,上中学后,特别喜爱读中外名著,极富写作天赋。可自从文革以来,她亲眼所见了各种人和事,她爱沉思,她看清了社会人情淡薄世态炎凉,很多思想与现实格格不入,人变得越来越有个性,性格越来越孤僻。正是活泼好动的年龄,可她却由爱说开朗,变得少言寡语,整日里陪伴她的是红卫兵抄家时,她提前转移藏好的书籍。她和书成了好朋友,和书中的人物融为一体,把自己束之高阁起来,如似不食人间烟火的怪人。东方静对女儿非常了解,下到兵团后,她怎能不为女儿担心呢?
女儿不在的日子里,能收到女儿的来信,是东方静这个做母亲的最大幸事。而闲暇时,复读女儿的信件,是她从内心对女儿惦念转作稍逝宽慰的一种方式,并从中她窥视出了女儿的情况。
其中有一封信,女儿向她泄露了心秘:阿拉连队有个当地知青,他是阿拉们十二连的一名排长,叫舒齐满。长阿拉四岁,人长得很帅。头脑智慧,很有学识,性格开朗,作风正派,乐于助人,总之,身上优点多多。说心里话,阿拉对他印象相当好。姆妈,不是阿拉孤傲离群,从心里瞧不起社会上庸俗的人群,那是没有中阿拉心意的人。一旦遇上,阿拉就会和他或她成为真挚的友人的。舒齐满就是中阿拉意的人。阿拉和他很谈得来,阿拉们在一起聊天,总有谈不完的话。走进广阔的世界,阿拉们谈世界史上的重大事件,什么古代文明的发源地,斯巴达克起义,欧洲的文艺复兴,日本的明治维新,第一次世界大战等。也谈世界史上的著名人物:克伦威尔、罗伯斯庇尔、华盛顿、林肯,一一评价他们的历史功绩。他知道阿拉爱文学,说起话来,专往这方面拉,什么《诗经》,屈原和他的《离骚》、《天问》、《九歌》,唐诗宋词元曲,司马迁的《史记》,古代四大名著,现代鲁迅的小说杂文,等等、等等,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外国名著他也读的甚多:荷马史诗,但丁名著《神曲》,雨果的《巴黎圣母院》,小仲马的《茶花女》,歌德的《浮士德》,说起来没完没了。对于青年人如何上进,如何交友,如何处事,他都有独到的见解。姆妈,阿拉长这么大,除了您和父亲,阿拉从没崇拜过任何人。可自从接触了舒齐满后,阿拉真的从心里崇拜起他了。说心里话,阿拉觉得他就像似灯塔,能为阿拉照亮前进方向;又像似一颗大树,能让人靠得住。
说起来,阿拉和他好有缘份。一次,阿拉抱着柳条过河,一不小心滑到河里,是他把阿拉救上岸的,当时不幸又崴了脚,他又把阿拉背回了连队。
姆妈,您是阿拉最亲的人,在某种程度上说,您还是阿拉可信的朋友。所以,阿拉才向您说心里话。当时,阿拉在他背上趴着,阿拉和他两颗狂跳的心似有种穿透力似的,阿拉已明显地感到他狂跳的心通过他的后背传到了阿拉的内心了!同时,阿拉的一颗狂跳的心当时何尝不是在透过他的后背传给了他呢?情由心生,嘴能表达心意,过后他向阿拉表白了爱意,姆妈阿拉们恋爱了。阿拉觉得,他就是阿拉看过的文学作品想象人物中的真实的人,真正真实的人。阿拉自从和他交往以来,受其感染,已从死气沉沉,一切都如似笼罩在阴郁的日子里走出来了,不知怎的,心里就好像生出种云开见天的感觉,好爽快噢!
母亲,他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阿拉应向这个人推心置腹,把阿拉纯洁的爱献给他。他真真是个好青年,您有朝一日见了,肯定会喜欢他的……
东方静知女儿性情偏执,认死理,不论做任何事都十分认真,她要认准去做的事,十头老牛都拉不回。听女儿所说,舒齐满应该错不了。一想到这,她心里便生出种为女儿欣喜的感觉,这样好,有这么个好青年在她身边照顾她,作为母亲阿拉就放心了。可东方静一下又想到了火灾:哎,舒齐满会不会……乌云罩在了她的心头。她恨火车开的太慢了,真恨不得生出翅膀,马上飞到目的地。
下火车倒汽车,经过三天三夜的奔波,东方静到达了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某师部所在地。下汽车后天已大黑,出来乍到谁也不认识,没办法与女儿联系,她站在异地土路街的十字路口徘徊着。借着街灯朝东一望,发现家写有人民旅店的小客栈,她决定登记住宿。她拿出了介绍信,在办理住宿手续时,发现登记处的桌子上放着张报纸,粗大的黑字标题上写着:《记扑火英雄舍己救人的共产主义战士——舒齐满》
东方静一愣的同时,立即反应过来,向那位服务员道:“小同志,我晚上没事,能把那张报纸借我看看吗?”(她改说了普通话)
“给你看吧,不用借。”顺着窗口,服务员把报纸和办理的房间号递了过来。
觉得这个服务员挺好说话,一点不像内地服务行业的服务员那么刁野蛮横,东方静便接着问道:“小同志,报上登的是不是D团十二连三排长?”
“那当然了。我们这里都传遍了,大家都在向他学习呢。医院。”
“谢你了!小同志。”
“不谢。”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东方静拿着破提包和报纸找到房间,坐在床上看起来:
舒齐满由于平时努力学习毛泽东著作,用毛泽东思想武装头脑,所以,关键时刻才能冲入火海……一大堆时代感强烈的字眼。
虽然文章把舒齐满写的超常完好,但东方静有头脑,对报上的内容,则用独到的眼光,剥去那些挂有政治色彩的宣传与描写,来看事,分析事。她已经预感到女儿的男朋友的情况已经相当不妙。一下又联想到女儿,她还不知多么难受呢。为女儿和她的朋友揪起心,在小客栈,东方静整夜未眠。
八、现场扑火
李醒和舒齐满究竟如何?
情况是这样的:就在东方静启程的那一天,舒齐满正领着排里的战士在一望无边的大田干活。突然,通讯员急慌慌地跑来道:“挨着大森林的一连着火了,团里下达命令,各个连队暂时放下所有工作,立即赶赴一连援助救火。连长指示你们,赶紧带好铁锨扫帚,马上到操场上集合!”
人群立马乱了营,啧啧、喳喳地在嚷在动,乱哄哄地听不清在说什么。很快,他们便在各个班排长的组织下带着工具,来到了操场。
几辆拖拉机突突突地轰响着,像似在召唤着出征的人们,快走啊,快去救火啊!舒齐满和大家纷纷跳上了拖车。
不知为什么,李醒的内心突地生出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是想多看看舒齐满。把着卫生室门框,她不错眼珠地望着站立在车厢的他,恨不得把他那英俊的相貌——宽阔的前额,略尖的下颏,一字眉,又黑又亮的双眼,方口,直鼻梁,深深刻印到脑子里。或许是心灵感应,或许是双方有种默契,而机敏的舒齐满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内心,也朝身材苗条,白皙的漫长脸上镶嵌着的两颗如似星星般美丽的双眼的李醒注视起来。拖车就要开了,双方凝视了六七秒钟,李醒喊道:“舒齐满,千万注意安全!”这时,他们的目光才移开。“我知道。”借风传过舒齐满的应答。
拖车飞快地向事发地开去。站在车厢内,干热风呼呼地在人们耳边吹着,离现场还有十几里地,就能感到热浪滚滚。有个战士在叫:“哦,烤死人了,简直赶上南方的酷暑天了。”
当拖车爬上一高坡时,人们的视野里出现了一片红光,似火烧云燃烧在天地间。突然,红光中冒出几束大大的燃烧着的红火团,转瞬之间,火红团就像变戏法般,伸出长长的火舌迅速向一片略低矮处卷着舔着扩散开去。几秒钟过后,火舌舔过的地方便迅速化作红光燃起,红光的面积顿时又在扩大,扩散。
火是一个毁灭者,火的力量是令人恐惧的。待舒齐满他们赶到火场时,那是怎样的场景啊:只见大森林变成一片火海,漫天横流,火浪一个接着一个,它们簇拥着向前推着、滚着,扩大着火海的面积。无数被烧焦的树木,吱呀呀地发着痛苦的呻吟。火海的下方烟雾弥漫,像似管乌云的天神把墨黑的浓云全部撵到了这里。漫天的火和空中的烟,这两大恶魔连起手来,像似要把整个世界吞噬了!烟云翻滚着,火浪呼呼呼呼地叫着喊着,它们尽着最大的能量发挥着暴虐的本性,像似在高喊:你们不就是大森林吗,有我们厉害吗?向大森林冲锋喽!无数的火舌像魔鬼般伸出长长的舌头,像似开着玩笑,朝森林的树木扑去舔去,随着吱啦吱啦的响动,颗颗树木被烤成黑褐色,达到可燃点后便燃烧起来了。一颗两颗无数颗,很快成片成大片的树木发出了如泣如诉的呜咽声。转眼功夫就被烧成七高八矮的黝黑的树墩子戳在烟熏火燎的地上,大枝大杈倒了下来。
一个热爱大自然的人,一个热爱大森林的人,看到天然资源被毁灭,谁能不心疼?谁能不舍身为国家的宝贵财富而不去救护呢?那是一种人性本能,何况当时英雄主义盛行。没等拖车停稳,战士们便噼哩啪啦跳下车。
距离火海几十米有辆拖车,上面装着几十个大铁桶,铁桶上通着皮管子,铁桶里盛着水,旁边站着一连的几个人。
舒齐满他们赶到现场,一头雾水,还没弄清实际情况,就听有人喊:“援兵来了,援兵来了!快给援兵身上喷水啊!”结果,跳下车后,就被负责喷水的人淋成了落汤鸡。之后,他们举着铁锨就往火海冲。刹那间,团团浓烟立马呛得人们嗓子干痒,眼泪直淌,口中不断干咳,他们只好趴在地上向火光冲天的地带爬去。
冲得最快的一个小战士,举着铁锨就朝火堆扑打开去:“日你娘的火,谁怕谁呀,老子我消灭你来了!我……”可话还没说完,随风而过的一束火舌便朝他席卷过来。
“危险!”舒齐满大喊一声,举着铁锨一跃蹦起,迅速伸出左手拽住小战士把他拉出了火堆。结果右脚却被一颗烧倒在地的树杈子绊倒,定是右腿摔骨折了,疼痛的威力,使得他不便动了,只好拖着身子握着铁锨硬往火堆挪。
“舒齐满,你受伤了?”连长在喊。
“没事。”浓烟红光中传过舒齐满的声音,他猛地一起,举起铁锨朝火堆扑去。火星噼啪四溅,他机灵一动,咬紧牙用尽全力滚到了距火源几米远处,机智的他立马发现扑火的门道,朝人群喊起来:“同志们当心,一定要与火保持距离,火挨不着身时,扑打!火离人近时,要迅速躲闪千万注意安全!还有,扫帚易燃,大家可用鲜树枝扑打,阻挡前面的火源……”
“知道了。”战士们回答的声浪在火浪中翻滚着。
火光浓烟中,只听到“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口号声;“打打打”的呐喊声;铁锨扑火的啪啪声;鲜树枝打火发出的嗖嗖响动;风助火然,发出的呼呼的响声;人们被火呛得发出的干咳声,种种声音和奏起一曲明知火海如恶魔,偏向恶魔来挑战的乐章!战士们把火海当成了战场,把铁锨鲜树枝当成了灭火的刀枪,把火魔当成了敌人,他们滚着、爬着、扑打着、激战着!
舒齐满那只受伤的腿疼得不能自制,加之烟熏火燎竟昏了过去,丢掉铁锨调下队来,混在了一连的扑火队伍里。不知道是那个前进的脚步踢着了他的腿,疼痛又使得他惊醒过来。腿疼折磨得他直想翻腾一下,他一瞪眼,用湿袄袖一捂嘴,只见眼前然着火的树木瞬间倒下,人影飘飘悠悠,看时还站着,转瞬间便倒在火海间。忽地借风传过:“我的妈呀!我被大火烧死了,再也见不到您了!”
听着,舒齐满的心震颤起来,那种揪心的疼比腿疼胜过万倍,他恨不得立马变成孙悟空,从铁扇公主那偷来芭蕉扇,搧灭火海。又恨不得变成力大无比的赳赳武夫,把这些无辜受害者从火海中一个个地拽出。可他什么也办不到,只能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地被火魔所吞噬。
火苗在舒齐满四周燃起来了,上阵前被淋湿的衣服被火烤得吱吱作响,像烧开水般冒着白烟。一会儿,不冒白烟了,衣服燃着了。身上像熨斗烫过似的,脸颊、下颏、眼部、额头出奇地疼,嗓子干得难受,透不过一点气来。
是共产党员的义务在命令,是做人义不容辞的善行在支使,他突地清醒地意识到:盲目乱扑火是绝对错误的举动。自己虽不能逃出火海,但要唤醒火堆里的人冲出去,决不能让这些年轻宝贵的生命做无代价的牺牲。这样想过后,舒齐满便用足身上所有的力气朝大火中的人群喊起来:“同志们,快往外逃啊!生命最宝贵!快往外逃啊!快往外逃啊——!”
大火毫不留情地燃着,火堆里的人已被烧晕,完全失去了行为能力,只能任由火魔摆布。火光中晃动的一个个身影倒下去了,一个竟砸在舒齐满身上,他于是又昏了过去。
大火疯了般肆虐、肆虐、肆虐。突地,倒下去的身影有的又在火光中站起——那是因为火烧死人后,筋在跳动。哦,极惨不忍睹……
看着这些年轻生命无辜被夺走,苍天啊,终于动了恻隐之心,突降一场暴雨浇灭了火场。经过这场浩劫,方圆几百里,到处一片狼藉,远远便可闻到烧焦的尸体和燃烧过的大片树木混合在一起发出的难闻的气味。不幸被烧死的年轻生命已变成了“炭人”,只能分清男女,已经无法辨清张三李四。舒齐满连队的人帮忙清理火灾现场时,一个战士突然发现一对叠躺着的两个“炭人”。一拽,上面那个“炭人”掉了下来,硬邦邦地已挺尸。他身底下那个“炭人”却在动,像似有生命体征。仔细辨认,他惊叫起来:“哦,是我们排长舒齐满!”很快人们七手八脚把他抬上担架,医院了。
师部住院处一时间空前忙乱起来,每个床上都躺着烧伤的病人。有的烧伤胳膊腿,有的烧伤胸部,有的已经面目全非,烧伤的部位正流着脓水。医院所有医护工作者都在忙着,有的注射,有的擦拭脓水,有的给病号缠裹绷带。
舒齐满走后,李醒心悬了起来,把着个半导体不停地收听着火灾现场报道,除此之外,一张脸毫无生气。惦念着舒齐满,内心就像似被用刀搅,无限痛苦折磨着她的心、她的魂。她怕他有不测,怕失去他,如果失去他,她绝对会死掉的,一点不夸张,就是那种深情。在连里实在呆不下去了,暴雨下过后,她和副连长打声招呼,医院帮忙救护伤员,骑上马便朝火灾现场赶去。
途中巧遇满脸烟尘疲惫不堪的连里人坐着拖车赶回。李醒一看,几辆拖车上均无舒齐满,心里咯噔一下,她看着位三十多岁的转业兵急问:“连长,舒齐满呢?”
“他和咱连另外三名战士被烧伤,医院了。”
“你去哪里?”连长问道。
李醒道“医院看他们。”说着“驾”地一声她挥鞭打马,身下坐骑“嗖”地朝前奔去,她身边立马掀起股股旋风,白大褂跟着飘飞起来。
医院,栓好马,急忙走进病房,她扒拉扒拉这个护士,又让那个医生让让道,嘴里连连道:“对不起各位了。”她终于从人堆缝隙穿过,来到舒齐满住的床位。
李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舒齐满已变成俱怪物般。只见他满脸包着纱布,透过纱布隐隐约约露着烧伤的印痕。那印痕呈现在病人的额头、眼部、脸颊、下颏、鼻头和口上,一张脸几乎没了好的地方,就像纱布包裹着一堆烂肉,上面不规则地戳了几个窟窿。舒齐满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白被,负责救护的一名男医生正手拿着针管,从一个小瓶中往外抽药水,准备给他输液。李醒心如刀绞:“李大夫,这病人是阿拉们连的排长,他病情究竟怎样?”由于都是同行,医院,和那里的医务人员比较熟,她急切地问着。
那位男医生看着李醒说:“病人脸上的伤你都看见了,烧的轻处红肿,重的地方已经流脓水发炎。身上多处被烧伤,面积达百分之九十,百分之七十的皮肤已无毛孔,烧伤深度达6直8毫米。而且这个病人右腿已断。自抬到病房后一直高烧处在昏迷状态。”李大夫拿起吊瓶又说:“我马上给病人输液。”李醒接过话道:“让阿拉来”李大夫看了看她:“那太好了,我们这里正缺人手呢。谢谢!”李大夫边说边离去。
“不客气。”回着话,李醒十分熟练地往吊瓶架子上挂上吊瓶。看着浑身到处都缠着纱布的舒齐满,她内心想着:“这往哪儿扎呢?只能往左脚上注射了。”她举着针头,找好血管,扎了下去。
输上液后,李醒又用小钳子夹上医用棉球蘸着蒸馏水,在舒齐满的脸部裹着的纱布上掀开一点缝隙,然后轻轻地在他的双唇上阴湿些水。
院领导带着师长团长等看望舒齐满来了。领导们自是一番慰问,团长道:“今年五月,气候较往年偏高,天干物燥,一连的战士不幸引发森林失火。救火过程中,又因指挥不当,使得一连战士,还有帮助救火的援兵几十人受伤,七名战士牺牲在了火场。援兵中的舒齐满同志能根据火灾情况,及时发出撤离口令,保证了绝大多数人员安全,功劳无量,可他自己却遭不幸。”师长接过话来:“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抢救此人生命。”“医院会尽全力抢救的。这就把他安排到单间去”院长马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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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智芬,笔名,时珍,家居河北邯郸。一老知青,热爱文学,由于爱它而执著。余生愿借笔头,行走文字间,书写人生,赞美自然。
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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